霍听婷

【沉醉东风】第十四章 软红尘外水云乡(引诱)

当打听到台上的歌姬是额布思由家中带来为大家助兴,张德辉也是一怔。正在思忖如何回复赵东洲荐枕一事难行的时候,反倒是女子亲自找上门来。

席上歌舞开演,额布思心想着自己的宝贝拿出来,好令大家艳羡一番。不经意却见考官赵东洲心思被女子吸引,目不转睛,且对真定府经历官张德辉交头接耳,以至询问至自己府上。

想着赵东洲看似铁面之下,却是另一番花花肠子,额布思鄙夷的同时又不由得心中窃喜。

得知赵东洲丧妻两年有余后,额布思认为自己似乎找到了攻破赵东洲借以收拾这些考官的最好时机。

他装作忍痛割爱,主动催促自己的爱妾前往赵东洲的住所吹枕边风探听消息以收买人心。

酒过三巡,众人皆散场离去,赵东洲也想尽快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一去一身的酒气。

正推开房门,只见房内一口大箱子分外惹眼靠在桌旁。

“这是什么?”赵东洲询问府衙的公人。

公人俯首答道:“额布思万户说此番特使南下,他忙于军务,难免招待不周,为尽地主之谊,差人送上一箱土产,不成敬意。”

土产?虽然赵东洲半生谍海,但官场规矩还是有不少耳闻。半信半疑,他轻轻提起箱子一角,只见一道耀眼的光芒从箱内透出。手一抖,又将箱子合上。

额布思官阶比自己高,又是当今合罕弟媳唆鲁禾帖尼王妃的人,真定路元帅史天泽都要奉承他,藁城的万户董家更是欠了他不少的羊羔利,以至于自己微服之时,撞见他家变卖家产。

所有的讯息都在告诉他,额布思的心思不简单。如此讨好自己,看来是因为席上数语相问,字字惊心,想花钱消灾了。

赵东洲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拯救那些儒生,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暂时顶着“钦差”头衔的四品京官,不如这二品的“监军”来的举足轻重。

收下,便是给人落了把柄,不收,额布思定要给自己点颜色看,两难抉择。

“万户如此美意,岂敢辜负。”赵东洲招呼公人道,“将箱子抬去史天泽万户府上。就说额布思万户将其赠与此次真定选试,若选试之后,折算还有余数,则尽用于真定路羊羔利清贷之用。”

“是!”大家将房内的箱子,抬出了赵东洲的厢房。

赵东洲掩门,长吁一口气,倚在椅子上倒茶便来饮,他能想象出额布思得知自己将贿赂转手送人后,吹胡子瞪眼的可笑之态。

今夜的佳酿,着实醉人,每人敬一杯,就已承受不住,连走路都飘了起来。

“砰砰!”

屋外的敲门声,温柔无比,便如今晚的月色。

赵东洲似乎没有听见,三两下将官服解下,挂在黄花梨木做的雕花衣架上。

换上湖蓝色直裰常服,去冠系珠玉发带,衣袂飘飘。他坐在窗边的桌子前,聚精会神地翻看《永徽律疏》(即后《唐律疏议》)。

“砰砰……”

直至这时,赵东洲方才闻得屋外一丝响动。

“门外何人?”他声如洪钟。

“奴家丰娘。”

袅袅之音,透过门缝,亦能将人酥去半边身子。

“所为何事?”赵东洲好奇这个丰娘是谁。推杯助盏之后,一件重要的事深埋于心底,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为化解先生心事而来。”女子话语不快不慢。

忽的记起张德辉为自己寻歌姬荐枕一事,赵东洲立马醒了半身酒。

“在下今日饮酒过度,恐无法应承,怕怠慢了姑娘,还请姑娘回吧!”

自己丧妻不过两年,眼下会试要务为重,怎能与教坊歌姬厮混?

只听门外回道:“若是奴家未曾进屋,回去定遭责罚,还请先生行个方便,便是弹几支曲子为先生解闷,也是好的。”

这倒是有意思。想着门外之人,话语有几分道理。自己信口之言引出的误会,此刻又怎么能三言两语就打发,置之不理?

赵东洲道:“门未上栓。”

木门轻轻敞开,随着女子裙边的环佩叮当作响。

只见这女子较之前,显然沐浴更衣过。只着一件妃色袖衫,曲线若隐若现,翡翠眀珰,发丝缭绕于耳畔。怀抱一把紫檀琵琶,素净幽雅,亭亭玉立,文气非常。

赵东洲继续翻书,随意道:“姑娘请自便。”

丰娘直视赵东洲一会,便将怀抱里的琵琶放下,为赵东洲斟茶,捧至他嘴边。

赵东洲指了指桌子,示意将茶放在桌上,自己会饮。

女子懂事的将茶放在他所指的位置。

“姑娘何地人氏?”赵东洲漫不经心,却是切入正题。

丰娘软软回道:“奴家东平路人。”

“姑娘听说过宣德路桓州么?”赵东洲一瞥,想从她的表情上察觉些什么。

丰娘眼光一闪,镇定道:“宣德路听说过,桓州却是不知呢。奴家卑贱之人,哪有先生见多识广。”

“赵东洲追问道,“不知姑娘隶属哪座教坊?”

“奴家非教坊中人,乃是万户额布思的妾室。”

此言一出,惊得赵东洲掉了书卷。这额布思先是送金银珠宝,如今又遣爱妾侍寝,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嗅到一股不安气息的他,推辞道:“方才唐突了。万户如此高看东洲,府上美妾岂敢相辱!还请娘子代东洲向万户谢过美意,早些离开此地,以免辱没娘子清誉。”

丰娘碎步上前,将惊诧中的赵东洲按回座上,威胁道:“先生难道想落个不识好歹的下场?”

晚风吹拂,一只萤火虫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窗边花架的绿叶上。

丰娘抱起自弹琵琶,淡定弹唱道——

“太平佳音杳,乱世风雨飚。狠断金枝叶,痛杀玉树苗。王谢堂前燕,巷陌弄妖娇。人生谁能料?须臾奈何桥。”

一曲唱罢,赵东洲不再多言送客。而是请丰娘再为吟奏,在他眼里,她什么也没有说,却又什么都说了。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丈夫非无泪,耻为燕雀欺。鸿鹄身展翼,岂困芦柴里。立志四海上,命悬一线机。”

若说第一首曲子唱出了一个富贵人家女子乱世中身不由己沦落市井,那这第二首说的又是谁?

“谁人命悬一线?”赵东洲机敏道。

丰娘“哇”的一声痛哭出来,跪在赵东洲面前,求救道:“额布思府上现关押五十余名读书人为驱口,听闻先生四处搜捕不交出儒生的抗旨之人,额布思准备戕害无辜,以躲避汗廷责罚。还望先生快想办法,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五十余人?!”赵东洲难以置信,“都被关押在何处?”

“皆困于他家的柴房之中,已数日不进水米,不杀死,也将饿死了。”女子心急如焚,“先生十年前肯为燕京百姓伸张正义,威武不屈,今日请也千万不要厚此薄彼,对藁城五十多学子见死不救!”

赵东洲咬牙不语,脑子却在闪过种种对策。

“你快起来,将前因后果详细说与我听。”赵东洲想从丰娘的身上探听更多的证据。

丰娘正欲起身,却从门外冲进来几个彪形大汉,将二人捆绑起来,动弹不得。

“赵参议,我还以为你退了我的土产,是个光明磊落的坦荡君子。不想转而就成了勾搭同僚妾室的猥琐小人!我额布思今晚,真是开眼了呢。”额布思一鞭子抽在赵东洲脑后,又一拳将他打晕了过去。

“赵参议!”丰娘在身后声嘶力竭的呼喊道。

额布思扬鞭一指自己的爱妾,阴邪笑道:“你这个婊子居然敢背叛我?”

丰娘脖子一伸,干脆利落道:“你杀了我吧!”

“哈哈!我怎么会这么快杀了你呢?杀了你,谁来为我指证赵东洲非礼官员眷属呢?”额布思一脚将她踹到墙角,“你要是敢自杀,府中那个与你有私情的下人也活不了。我劝你还是想清楚的好。”

“带走!”额布思一个大步迈出屋外,往府衙外走去。

真定府衙外,一阵急促的擂鼓,震碎了今夜所有真定人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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