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东风】第十三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旧识)
正当真定城的达官显贵和饱学之士对会试安排献计献策之时，经历官张德辉来报，汗廷所派选试官员，已从东平巡考前来，刚过真定城门，往府衙方向去了。
众人道：“中山、邢州、藁城、威州……他们终于不再暗访，明察来了。”
而立之年的五路万户史天泽，耿耿自信，环顾一周，对众人道：“走，大家一同前往府衙迎接！”
真定府衙门前，身着公服的中书省参议赵东洲神情恬静，骑马立在主考官术虎乃和刘中身后，静待当地官员前来相迎。
天空万里无云，府衙外的大树，长的参天茂密，就同这座历经风雨却不改生生气息的真定城，让人不敢随意挑衅和看轻。
“万户术虎乃（宣德路课税长官刘中），奉合罕令，与课税使刘中（万户术虎乃）并为主使，特派督办会试事宜！”
刘中和术虎乃拿出窝阔台颁发的诏书并各自亮出自己的金牌。
史天泽率众人施礼，并请使者进府衙歇息。
府衙后堂，术虎乃向众人言明此次会试需要注意的事宜，同时向赵东洲使了个眼色。一个贴着封条的窄条红木匣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真定路会试的题目，上贴中书省封条，盖合罕大印与中书省官印，保存完好，未被开启。而今取出，请诸公过目！”主考官刘中唤道，“赵参议。”
赵东洲托着木匣，环行一周，众人交头接耳，纷纷点头。
同样身着公服，品秩还要高出术虎乃和刘中一两等的二品大员史天泽从座上站起，道：“还请诸位放心，会试之事，乃是我真定府的头等大事，而今半月之内，事事以此为先，各司也必当竭尽全力！”
术虎乃拍手称道：“史元帅痛快过人！我从和林来，对真定不熟悉，办事也不得门道，此次，还得多仰仗史元帅和各位了！”
官僚之间的交谈，皆是逢迎话语，赵东洲与刘中皆无心在此。
对于真定的混乱现象，赵东洲感到超出预计。此刻的他，揪心儒生的境遇。
寒暄过后，一行人前往后堂各自沐浴梳洗，接风酒宴定在日入酉时。
宴会开始，作为唆鲁禾帖尼王妃的封地驻守官万户额布思也已从藁城住所到场，众人又是一轮拜会。
额布思和史天泽分别尽地主之谊，先干为尽，席上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
“学子名单，天泽已差人整理妥当，明日将会送至二位主考处，以备查阅。”史天泽道。
刘中夸奖：“万户年纪尚轻，可办事却雷厉风行，丝毫不含糊，令人敬仰之至！那刘某明日起便与术虎乃万户坐镇真定府衙十日，监督会试事宜了。”
“为朝廷尽忠，此乃分内之事。”史天泽笑道。
“还望史万户挑选一位下属，与考官赵东洲一道前往州县核实瞒报漏报事宜，以免——”刘中含蓄的表达自己的看法，生怕史天泽和在座的同僚不悦。
之前所过州路，查了一批，砍了一批，多少奏章上报控诉，刘中和术虎乃深感头上悬着一把利剑，不知何时就落了下来。
史天泽其实早有所安排，径直喊道：“耀卿！”
话音刚落，旁桌一位中年人旋即起身，往这桌而来。
“万户唤我？”来者乃是真定府经历官张德辉。
史天泽抚着下属张德辉的背道：“明日起，你与赵参议前往下属州县核实考生是否漏报瞒报。”
张德辉心神领会，朝刘中、术虎乃、赵东洲拱手：“史万户先前已吩咐德辉协助督办此事，各位长官如有需要德辉之处，尽管差遣！”
史天泽如此表率，刘中不无激动地举杯敬道：“史元帅请！”
即日起，术虎乃和刘中白天坐镇真定府衙，赵东洲与张德辉微服走访各地。
一批人的脑袋就此落地，一时间权贵之家人人自危。
其他家不过藏匿三两读书人为驱口，就落个斩首的罪名。自家这几十口，又当如何？
额布思的管家俨然已经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那些小角色，杀了也没什么稀奇。我是王妃派驻真定的，谁敢动我？！"额布思不信邪。
"可是关在柴房的书生，总是个祸害。"
"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全部杀掉。"额布思有着武人的果断脾性，却又有着令人惧怕的狠毒，"如上门搜查细问的话，就说进了贼人，偷盗我为王妃采买的贡品，按大扎撒一律问罪斩首！"
"这——"一时间杀死几十人，管家心里也没个谱。
额布思瞪道："犹豫什么？！是要让张德辉这个汉儿砍了我脑袋，还是让那些书生中举做官，揭发我的事？！"
管家打了一个冷战，唯唯诺诺道："全听老爷的。"
"十日之期很快就要到了，明天的酒宴，一有风声，你就照我说的去办！"
"是！"
他亲去真定赴宴，并让管家等候消息再下手。
这回的筵席，因着赵东洲与张德辉在下属州县雷厉风行的缘故，众人脸上皆是面面相觑的尴尬。
"这段时日辛苦诸位了。"主考官刘中微笑面对众人。
"哪里哪里，都是特使的功劳。"大家纷纷表示附和。
这时，凝聚着大家的目光的参议赵东洲，缓缓站起，举杯走至万户额布思面前。
"此番核查学子人数，非万户不能助我等呀！"赵东洲举杯道，"东洲这里先干为敬！"
额布思心中七上八下，却还不改笑意："赵参议这话什么意思？"
"还请万户行个方便，莫怪东洲与张经历前往贵府叨唠。"赵东洲舒缓语气请求。
额布思早就准备好一套说辞："儒生手无缚鸡之力，能做什么活，出的力气还抵不上每天的饭钱，所以早把他们赶了。"
赵东洲无奈笑笑，没有再坚持，心中却另有一套打算。
歌舞开始，赵东洲坐回了刘中身边。
"用之兄，此人真是敬酒不吃，如之奈何？"赵东洲观看歌舞，还不忘在刘中耳畔窃窃私语。
刘中在桌下拍了拍他的手臂，悄声道："操之太急，恐学子性命不保，不如听之任之。"
"容我再为思之。"席上的热闹，于他眼里成了阻碍自己思考对策的纷扰。赵东洲转而起身，想往屋外寻处清净。
不想酒劲上头，踉跄之下，匆忙竟与厅外来人撞个正着。
"奴家该死！"来人下跪请罪，言语受惊不浅。
"失礼失礼！"
赵东洲赶忙扶起眼前的之人。
女子这才千恩万谢的起身，四目相对，二人明显能感受到对方身子那忽的一颤。
赵东洲觉得此人甚为眼熟，好似是当初自己在石抹咸得卜家为幕僚时，居于隔壁宅院的桓州同知之女。
女子恐慌的不知如何是好，便借言："官爷若是无大碍，奴家这便需往前厅去了。"
顿觉冒失的赵东洲也不好再阻拦，拱手让路。
女子款款施礼，香风莲步而去。
赵东洲欲一探究竟，继续回到了前厅，正襟危坐。
“用之兄，你快看看，可否认得此人？”赵东洲指着刚上台的窈窕女子。
刘中还在纳闷，赵东洲的心思怎么变换的如此之快，方才还在忧国忧民，如今就心系到歌姬身上去了。
出于好奇，他微微抬眼。也只是这一眼，刘中心里的激动的不能自已。
“姜家小娘子？”刘中抓紧赵东洲的手臂，“此女与桓州同知姜邦怀的长女确是极其相似。”
“我十年前在石抹家为食客，协理桓州州务，当时她还是个八九岁的孩童，时常往府衙给父亲送茶点，遂对此女颇为有印象。不过这些年过去，想来相貌有些变化。不好定论，这才请用之兄你再为辨别。”赵东洲再次询问，“用之兄近年在宣德路任职，又多次巡访下属州县，想必是认得此人的。”
刘中点头道：“曾因公事驻于桓州府衙半年，倒是经常遇见她。”
“我看还需堂下再为细问。”赵东洲道。
“此刻先勿议论过多，以免露出破绽。”刘中提醒。
台上歌舞异彩纷呈，引得台下的达官显贵们如痴如醉。赵东洲两眼雪亮，亦陶醉于台上女子的奏唱。
“张经历，此女指法技艺极好，不知艺名为何？”赵东洲指着台上的粉衣女子，饶有兴致问道。
张德辉摇头道：“此女我倒是不曾见过，容我找来教坊乐人一问。”
赵东洲旋即想制止：“罢了，不是什么大事，怎敢劳烦。”
张德辉慷慨道：“既然前来，便要尽兴而归，赵参议有兴，德辉为你安排就是。”
说罢张德辉离席，为赵东洲安排去了。至于安排的什么，倒是令已经中年的赵东洲显得尴尬生涩却又哭笑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