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听婷

【沉醉东风】第十六章 云归沧海听闻雷(选试)

三日后,真定路的会试正式拉开帷幕,学子们熙熙攘攘,涌进作为考场的真定府衙。考试分为经义、词赋、策论三科,在府衙的前堂、后堂、后院举行。

作为真定路主考官的术虎乃和刘中,打开那个贴着中书省封条的红木匣子,当着众人的面,庄重念出了各科的题目。

话语声落下,学子们纷纷研磨,或提袖遐思,或奋笔疾书。

真定府经历官张德辉摆上棋局,请刘中与史天泽对弈。

这头是考官们棋阵厮杀,那头是学子文场奋力拼搏,场上气氛紧张。

刘中的下属们作为监考,四下巡查,分外仔细,生怕有人浑水摸鱼,国家大事,容不得半点疏忽。

当日光由堂内移至中庭,考试时间也过去一半。

学子们有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干粮充饥,有的还在进行最后的赶工,非要写出文章才肯进食。

下人们端上热气腾腾的饭食,张德辉请术虎乃、刘中和史天泽等官员用饭。

刘中摆手:“学子们还在空着肚子奋笔疾书,我们身为监考,一餐饭还受不住么?等他们都用过了,我们再吃不迟。”

史天泽浅笑,让张德辉不要再提,将饭食暂且撤去,顺手又在棋盘上按下一枚白子。

“哎!哎~”刘中对着棋局失声懊悔,“又没防到您这招。”

“承让了。”史天泽谦虚道,“您顾虑太多,布井太深,不可能一一顾及,天泽也是偶钻空子,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吧!不如再下一局?”

“不了,歇歇吧!史万户与我对弈了一个早上,安能不惫?”刘中提议,“不如让张经历同赵参议比划一局,你我二人观弈。跳出棋局看他人,或许又能得些额外的体味呢!”

“这倒是啊!”

“东洲,你来,同张经历试一局。”

赵东洲彬彬有礼,对赵东洲、史天泽和张德辉道:“见笑了。”

张德辉和赵东洲因替各自上宪对弈,二人皆严阵以待,不敢掉以轻心。

观弈之余,刘中不时盯着场下那个带伤考试的学子。

身裹纱布,行动不便,还毅然而然参加考试。依旧一笔一划,全神贯注,其间几次伤痛发作,都紧咬嘴唇,直到鲜血直流,亦沉住气,势要完成考题。

学子沈弘因与丰娘相识的关系,免不了惹来妒忌遭额布思家看守的家奴暗报私仇,殴成重伤。刘中也是听了赵东洲的禀报才知晓。

“没想赵参议,棋艺甚佳如此。”史天泽对着棋局,朝赵东洲感慨。

赵东洲莞尔一笑,指了指下面伏案答题的学子:“这些人,昨日还是您和您下属的奴隶,为你们喂马劈柴,您又能预见他们今天会出现在考场之上,成为日后的栋梁之才吗?”

史天泽点头,道:“定要好生安排他们的去处,让他们人尽其才,为朝廷为百姓造福!”

“史元帅都放了话,我等这就替众学子多谢元帅了!”刘中拱手。

这时伤痛稍微减轻下来的沈弘,终于在考场上停笔,应试策论一气呵成。

待经义、辞赋、策论三科考试完毕,赵东洲就与其余考官不分昼夜地批阅卷子,直到有人通报主考刘中前来巡视,他才从紧张的阅卷中回过神。

“用之兄!”赵东洲起身相迎。

“诸位辛苦了。”刘中对赵东洲等同僚客气道。

赵东洲诚恳:“能让这么多人才摆脱为人奴隶的命运,便足以让我等不计辛劳了。”

刘中拍拍赵东洲的肩膀,和善道:“东平路得了个杨奂,南京路得了个刘祁,那可真是旧朝留与本朝的大才啊,此番也千万不可疏漏。”

“是!”

刘中话里有话,令在座的人似懂非懂。

刘中故意凑至赵东洲耳边细语道:“临行前耶律相公一再叮嘱,若是遇到大才务必收归中书省,不可使之辱没!”

赵东洲倏地会意,耶律楚材是不想给地方留下出谋划策的经纬之才,坐视汉地万户做大,在地方上更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赵东洲明白道:“还请用之兄放心,东洲一定留意。”

因着阅卷官们的夜以继日,真定路的会试,得以提前发榜。中举名单张贴在府衙门口,带伤参加考试的沈弘,名字也赫然在列,这不能不说令赵东洲深感欣慰。

与此同时,他隐隐约约感到好像还有一件事并未了结,心中积郁。

想到自己拼死一搏,还是落得个充入教坊成为玩物的下场,丰娘心如死灰,身体忧郁成疾,迟迟无法痊愈。真定府也不好将其收监,将其留在府衙的偏房养病。

放榜之日,刘中与赵东洲特意前来看望丰娘的病情,夸赞丰娘大义,沈弘也不负众望。

“沈弘心地善良,一表人才。有力相助,岂能让其埋没?甚好甚好!”丰娘泪眼朦胧,“将死之人,有此善行,希望身后不入地狱吧!”

丰娘有求死的决心,只苦于没有求死的气力,自从病倒,唯一能救赎的,便是不进水米,不饮汤药。

“一表人才,心地善良。”赵东洲拍掌道,“那便这么一言为定了!”

“元昇,你?”刘中恍然大悟,“看来你已想到妙计,他们二人确实般配!”

“奴家虽出身官宦,但曾为营妓,已是不洁之躯,与沈公子,那是萤火之比皓月,便是妾室也实难相配!”丰娘制止二人,担心因为自己,使沈弘受辱。

“妾室?”赵东洲摆手,“若是妾室,这个媒,我与用之兄倒是不做了!为你做媒,自然明媒正娶!”

沈弘高中,本该留在真定当地辅佐。但软禁的事一闹,额布思死了,他的党羽还在,留下来为官也是个死。

赵东洲向刘中提议以沈弘为自己的副手,带他北上任职,以免留在真定生变。

沈弘得知自己将要北上,私下投柬拜见赵东洲,感谢他的再造之恩。

“若说再造之恩,我又岂能比得上丰娘呢?”赵东洲之语令人玩味。

旋即表达自己想撮合他们婚事的愿望。

“我与丰娘虽已证明清白,却难相救。若要渡她出苦海,则非你沈弘不可!”赵东洲言辞之间万分肯定,眼神之中千般期许,“若非丰娘将天捅了个窟窿,怕你现在早已身死!救命之恩,以妻娶之,乃是佳话,何故犹豫?若见死不救,此生你沈弘内心何安?”

沈弘似有犹豫,但最终答应。

依着赵东洲的计谋,沈弘上告真定府,说丰娘乃是自己的妻子,因战乱分离,落入营中为妓,又为额布思所得。且汗廷发榜不许再无故强征驱口,丰娘本就该在最初的脱籍之列,不过因为额布思的宠爱升为妾室,导致无法恢复自由身。而后二人府中巧遇,害怕额布思加害,夫妻二人不敢表明身份。待到沈弘将要被杀,丰娘才抓住机会拼死一搏,希望救丈夫出牢笼。这乃是贞洁烈女的作为,怎么能不闻不问前因后果,草率将她再次罚入妓籍?

因为额布思已经处死,丰娘和沈弘的卖身契又不知去向,真定府的王守道和张德辉也知赵东洲伸出援手的内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宣判丰娘重获自由之身,与沈弘归家。

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赵东洲感慨万千。不及休息,平阳府的会试,又在继续等待着他们。出发,上路,眼前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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